在现代家居设计和相关广告中，性别问题一直存在。上世纪中叶，家居市场的主要消费者是男性，尽管他们不会亲自挑选款式，但有着一票否决权（因为他们是付款的人）。这一现象其实也体现在艺术品的创作中，尤其是波普艺术之父汉密尔顿的著名作品《是什么让今天的家庭如此不同，如此魅力四射？》。

是什么让今天的家庭如此不同，如此魅力四射？

在创作这幅拼贴画时，汉密尔顿让妻子和她的闺蜜作为采集者，帮她从女性杂志和家装杂志中挑选可以使用的图片素材，组织图像库，然后再从这些已有素材中进行构图，创作作品。似乎，这种创作方法已经向我们展示作品标题提出的问题，那个具备双重职业的，隐藏在家庭生活背后的女性是导致家居环境变好的主要因素。

对于女性形象的问题，汉密尔顿虽未以女性主义视角审视自身，但他在作品《$he》的阐释中，如实记录了自己对于当时的女性形象的塑造问题的一些看法。那些被塑造的性感，以及用塑造性感的噱头诱惑女性困入家居生活的广告手法。正如他所说，在广告中，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一个女孩不知道怎样在充满家电的环境内也表现得文雅自在。

因此，只有处处都是性感，女性和男主人才能在这样的家居环境中自得其所。而现代主义的神话，以及汉密尔顿的波普艺术的图像范式正建立在这种家庭关系和物的关系上。下面，是汉密尔顿对这件作品的阐释。

有关《$he》的一种阐释

理查德·汉密尔顿 / 文；庄泽曦 / 译

在一部马克思兄弟（Marx Bros.）的老电影中，（我唯一记得的桥段是）格劳乔·马克思说了一句「家里的女人（Women in the Home）」，这句话有力到让他出了戏，以至于打破第四面墙，直接面对镜头发表了一段冗长的独白。情绪向观众倾泻而来，败了那些色眯眯的偷窥狂和段子手们的兴。在我开始思考广告人如何处理、表现「家里的女人（w.i.t.h.）」形象的问题时，我便想起了格劳乔出演的那个片段。或许，「家里的女人」这句话也能用作我的作品《$he》的标题，因为这是广告人针对消费者之梦的一种刻意反应。

在马克思兄弟的喜剧电影中，脱离剧情的大段独白是他们常用的一种表演方法

50年代艺术作品中的女人形象是时空错置的，就像凑近闻阴沟里的臭气一样恶心，她们臃肿、粉嫩、纯真又愚笨，还纵欲乱为，与美术馆外的酷女人形象相去甚远。那些女人才是真正肉感的，她们表演性感，但举手投足都充满了智慧。即便是最珍贵的珠宝，对她们来说也只是一种造型配饰。

根据广告桥段的指示，对一个年轻姑娘来说，最糟糕的事情往往是她无法在布满家用电器的空间里也表现得精致自在。这是因为，家用电器及其布置搭配的整套系统已经在一定程度上为我们展现了这个时代看待女性的一种态度。在过去，只有服装才能修饰女人，而今性感无处不在，它是规模化生产的奢侈品散发的珠光宝气，即在充满肉欲的膨胀的塑料和丝般光滑又吹弹可破的金属配件之间的游戏，它是一种象征。

图1: 爱抚

女人和家用电器之间的关系，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我们文化的基调了，就像西部片的枪战桥段，是这类电影必要的核心主题一样。图1-6揭示了女人形象的一些基本特征。图1爱抚，典型姿势：充满深情地向电器俯首倾斜的姿态，这一姿态既表达了她被占有的意涵，也表达了她所赐予的事物：在她为观众展示电器提供的乐趣的同时，也展示了由她自身所提供的其他可观可赏的属性。

图2: 工作

图2工作，和父亲一样，母亲也有统一的职业着装，那条庄重的花围裙，和那用针线在灰色法兰绒上刺出的条纹花色，并由呼叫铃搭建的通信系统，将她接入家庭的工业网络之中。

图3：帝国总管

图4-5：这是我吗？

图3帝国总管，储备蛋糕编档存放，方便调用，其实她掌管着整个国库。图4和5，这是我吗？家用电器常是「为您专门设计的」，可是这里的您是戴着派对帽的邻家女孩，还是穿着透视装的苗条女郎呢？近年来，富及第牌冰箱的外形设计为此问题做了大量调整。

图6：RCA惠而浦冰箱广告

图6现代家电杂志内容，作品《$he》的构图原型，这是一张豪华大冰箱（电器世界的丰裕之神）的俯拍照片，视角采用汽车广告里的典型手法。其实，RCA惠而浦生产的这款冰箱/冷柜用的涂装就是热情洋溢的凯迪拉克粉。照片中的女人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形象，她看起来像是母亲且仅仅是母亲，如果不是这样，那这台冰箱的功能似乎也会出问题。

图7：道根小姐

在作品中，还有道根小姐的背影（图7），尽管好得引人入胜，却是无关紧要的器官；既然谁都想让把画片里的人转个身，所以道根小姐必须做到两全其美。通常，肩部和胸部是漆工需要精心描摹的地方，他要凝视画面，以至于将他的海报女郎腾挪到战机或舰艇的涂装上（所以我留了一只观看的眼睛）。其实，道根小姐的胸部还分成前后两对，后方那一对比前面那对更雍容丰满。你看，她的后背也有一道事业线，恰好夹在围裙状的负形里。这真是太棒了，不管围裙有多小，那都是家里的女人这种形象的基本象征。这片区域就像一块浅浮雕，它刚展露1/8英寸的性感，就被砂皮磨平，嵌进了丝裙的甲板里。不过，相较于照片，这块浮雕藏着好多看不见的细节造型，最好还是用敏感的手指去探究，而不是用眼睛去观看。

为补充图片6种缺失的细节，图片8里的除霜系统必须存在。因此有必要翻拍画报，然后再把它放大贴近画面里。

图8：除霜系统

图9: 西屋牌吸尘器

图10：通用电气小家电

另外两则在作品里呈现的广告画片是图9的西屋牌吸尘器和图10的通用电气牌小家电（面包机）现代家电杂志内容，它们融合在一起，并共同构建了《$he》的前景元素。这台奇怪的机器是结合了面包机和吸尘器的主要功能设计而成的。可以发现，以冰箱为主的大家电是家居生活中的主要电器，而可移动的小型家电则是次要的。

不过，这些可移动更换的小家电也为我们的审美需求提供了形象化的机会。西屋牌吸尘器广告展示了现代视觉技术中一个讨人喜欢的特点，这种特点是我一向努力用作品去揭示的，即视觉形式（风格）和内容（功能）的嵌合手法。以至于让这些商品照片变成了图表（或加入图表），然后在图标里再填满文字。

通过各种排版手法，广告里的物品呈现出一种逻辑自洽的美感

其实，将天马行空的不同概念随意粘贴在一起，也是我作品的一大特色。我希望艺术观念既是明确的，也是可剥离出整体的，因而任何造型实体都必须作为其形象身份的唯一偶像出现。这些画面元素必须时刻保持其完整性，以便让它们在统一的整体中，以不同的侧面或造型变体来表达自身。

尽管我的作品看上去有些矫揉造作，但奇怪的是，对我而言它又是那么巧妙（像是玛丽莲梦露）。乍一看，很容易误解我想用作品来讽刺什么，而且本文引用的前6张插图好像做实了这种观点，即我的这幅画是对社会现实的一种讽刺。然而，我仍认为自己的创作意图应该是在日常事物和日常态度中找寻一些史诗般的东西。讽刺没有意义，除非广告人的简报也把讽刺当作一种手法。我画的女人看上去很有异国情调，不像个真人，但得益于大众传媒和广告的广泛影响，她已经被驯化了。

（时尚先生）杂志的一张封面，在这里男性形象是待定的

这个女人的形象很大一部分挪用了图7里的女明星道根小姐，这是杂志上的一张图片，她穿着自己的经纪人 Weiss挑选的一套连衣裙。而道根小姐正是一位擅长穿着露背装和泳装的好模特。

我记得在艺术世界唯一一个有较大影响的画报女郎是 ，1957年10月的日报刊登了一篇头版文章，用《制作一个等身大的宝贝》为噱头让她进入了艺术家的视野。而我第一次看见道根小姐是在史密森家的墙壁上，她是一件装饰品。后来，我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设计系的一块布告板上搞到了道根小姐的画片。 看过照片后十分激动，他给了我一份道根小姐的详细资料，并认为这是值得归档的一套文件。最近，这张照片的副本又在Peter 女郎主题的绘画里出现了。

我的这幅作品断断续续地做了两年半。最后，当来自荷兰乌尔姆的 Ohl来伦敦拜访时，他带来了一份德国的小礼品，说要送个我这个英国的潮流艺术家。这人还在设计学院就读时，就在倡导所谓的「蓝色霉运哲学（Blau-Jinx ）」。他给我的礼物是一只可以眨眼的眼睛画片，我刚拿到它没几分钟，就把这张画片牢牢地粘到了作品上。粘的时候非常小心，要避免粘连起来。不过可惜的是，在这里我没法花两个版面向大家展示这只眼睛睁开和闭上的不同效果。

几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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