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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缝中的药娘,社会边缘人物什么意思

核心提示:

跨性别群体,不是一个新鲜的词汇。

但是作为其分支之一的药娘群体,却依然躲在社会的夹缝与边缘,并蛰伏在很多人的认知盲区。

她们生理性别上是男孩,心理性别上却是女孩。她们通过服用激素药物,使自己生理特征上趋近于女孩子。借用日本动漫的表述,她们被称为药娘。

从容貌、声音、服饰、到性特征、爱情……她们服用激素药、做手术甚至自行阉割,用拙劣甚至残忍的方式改变自身。

从性别焦虑、到认知觉醒、到开始服药、到公开出柜……她们走着大同小异又迥然不同的路。

她们大都有过一个相同的疑问:当男生的身体,住进的是女孩的灵魂。她们该如何在这泾渭分明的世界上生存?

吃糖了吗?

从很多年前开始,张立就重复做着一个梦:生理上是男孩子的她,穿着最爱的女装,走在东胜广场的路上。“所有人都在盯着我看、指指点点,他们夸张的张大嘴巴,但是没有什么声响。可是我依然读出了他们说的话是,‘人妖’和‘变态’。我想离开那里,可是迈不动腿,有人已经拿手机在拍我了,要发到网上。”

每次从这个梦中醒来,她都想哭一场。

张立25岁,出生在河北石家庄。直到2019年,她才下定决心,第一次尝试女装。

这种与天性的对抗,是尖锐的、痛苦的,也是漫长的、无力的。2019年,毕业后的张立,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到了叔叔在唐山开的餐馆里帮忙。

有一天中午,一群踢球的大学生来吃饭,结账的时候她算错了帐,有位男生很生气,很大声训斥她,她吓得不轻,可也不想被对方看扁,努力的虚张声势。男生突然急眼了,揪着她的领子就要打她,“弄死你个死变态!”

“死变态”,这个她从无数人的目光中读到过的词汇,还是被人脱口而出了。

下班了,回出租屋的路上,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不是‘变态’,更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的心理性别是基因决定的……如果我是一个女孩子,他们还会这样对我吗?”

她回去就报复般的从网上买了女装、化妆品、假胸与假发。

夜里,霓虹闪烁。第一次穿女装上街,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羞耻与尴尬。她注意到,很多人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她如果选择与投来的目光对视,对方比她还尴尬。

不过,她夜晚在这陌生城市里的勇敢之举,依然只是独属于她的小小欢愉,没有任何亲朋好友知道。过年回家,她还是避免不了要去面对一轮轮的相亲。

相较于张立,今年只有18岁的梓晨已经没有了穿女装时的新鲜感。虽然她年纪不大,但是已经有了4年的女装史,与2年的吃糖史。现在的她,一心想要以一个完全女性的身份活下去。

王之遥会留意新进来的药娘们对“糖”的了解具体到了哪一步,如果她发现来的是“萌新”,她会主动联系对方,并给她发一份长达90多页的科普PDF文件。她并不清楚,那些孩子们会不会有耐心读完那篇长文,不过她还是习惯性的要提醒一句:吃药的过程是不可逆的,你要想清楚,一旦服药但凡还有一点办法,别走上这条路。

2017年,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推出的《中国跨性别群体生存现状调查报告》显示,在无法获得安全、有效的激素治疗的情况下,25%有激素治疗需求的跨性别者承认会因此感到抑郁,28%因此感到焦虑,15%因此出现过自杀、自残的念头,1%因此出现过自杀、自残的行为。

王之遥看来,药娘们就像一群没有脚的鸟,无法回头也无法停留,只能默默走完这一场沉重的生命之旅。

援交、自我阉割、假药横行圈内乱象层出不穷

这些激素类药物,一盒动辄数百,价格不算便宜又不可随意销售,那么,药娘们吃的这些“糖”,是从哪来的呢?

据记者了解,主要有三种途径:一电商平台,二药店医院,三,“糖商”。

“不过最近这两年随着打击力度的增加,现在电商平台已经很难再买到”糖“了,糖商也跑了一大半,仅有的几个糖商,也只卖给自己的熟客。而且买到假货的概率也高。”王之遥告诉记者,群里的药娘们,或多或少的都曾被坑过。

而据梓晨介绍,目前更靠谱的办法是直接去医院和药店。“网上有专门售卖的诊断处方,可以拿着去买药。但是我更喜欢直接穿着女装去医院的妇科,如果你的声线比较温柔、女性化,而且现在去医院都戴着口罩,我去了几次,医生都给直接开了药。

按照梓晨教的办法,记者拿个买来的处方,以帮妻子买药为借口,走访了郑州数个药店,结果发现多个药房,都可以直接拿到药。除此之外,记者发现不少外卖平台也推出来药品的外卖服务。记者在其中一款软件上尝试下单,客服提示需要提供相关的诊断证明,但是记者还没有来得及上传,却赫然发现已经可以购买了。所谓的相关规定,形同虚设。

比“吃糖”更触目惊心的,是小艾那种选择的那种睾丸切除。

小艾的睾丸切除手术地点,不是在手术室,也不是在医院,整个手术也是由一个没毕业的医学生J完成的。据悉,J也是“圈内大佬”,自己已经做过阉割手术,并曾管理着一个活跃度颇高的药娘社交群。不过后来,J在给一位药娘做完阉割手术之后,被该药娘的父母发现了此事,报了警。J因为非法行医罪,被判处了三年多的有期徒刑。

据小艾介绍,完成阉割的药娘与家人爆发了激烈的矛盾,一度想要轻生;J进监狱的时候,虽然身份证上是男,但是由于已经完成了阉割,被送到了女子监狱,服刑完出狱后扔掉了女装也悄然退圈了;那个药娘的父母也被这个事搞得心力交瘁,一度病倒……

对于药娘而言,无论是吃药,还是切除睾丸,都只能是暂缓她们的焦虑。很多药娘心中,像金星一样完成SRS(性别重置手术),才是她们的终极目标。

“能SRS的幸运儿能有几个,我接触这个圈子也很多年了,但是直到目前,听到已经完成SRS的药娘,也没有几个。在国内,想要SRS,最难的不是技术,更不是手术费,而是需要取得直系亲属的知情证明——也就是说,没有药娘的爸爸、妈妈的允许,不可能去做SRS的。”药娘小温对此有些无奈,“然而实际上,我们吃个药都是偷偷摸摸的,父母会支持SRS的又有几个呢?如果想要绕过直系亲属直接手术的话,就需要出国去做,而大部分打算走这一步的药娘,大多都会选择去泰国。”

国外的手术成本则远高于国内,完整的一套SRS,从下体改造到胸部,往往需要花费十几万。沈雷告诉记者,吃药和SRS都需要不少钱,而许多药娘年龄不大,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又无法开口问父母要钱,所以有一些药娘就选择援交、拍裸露视频、做福利姬等方式筹钱,而另一方面,因为她们本身就处于大众视线的盲区,所以很多非法性交易也得以悄然进行。

记者也发现,有不少“直男”、“大叔”混迹在药娘群体中间。在记者谎称自己也是药娘了解相关信息的期间,就有三四位男性主动加好友,表示希望可以发生有偿性关系。记者所在的社交群,不少都是十四五岁的药娘,当这些孩子们面对有偿性服务的明码标价时,她们有能力去面对这些诱惑吗?

“只要这个问题不被解决,跨性别者面临的困境就永远不会有结果——即便SRS成功了又如何?变性手术后要重新办身份证,到时候此前个人取得的一切学位证、驾照都会被吊销,不再被承认,想要重新认证,又是新的麻烦。重生不等于被接纳。”有药娘在群里分享了这样的一段文字,可是群里正聊得火热,表情包一个接着一个,这段文字很快就被淹没了。

对于这段文字,没有引起群里讨论的原因,王之遥认为,药娘们即便在现实生活中面临这重重的困难,她们也并不想夸大自己的困境。“我不知道,社会真正接纳一个跨性别男性或女性真正的样子和形式是如何的。我想那一定不会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一视同仁,这不现实。其实我们需要的,只是不打扰就很好。公共卫生间和浴室等场所,是跨性别者最容易遭受到侵害的地方。而现在,北京、上海等不少地方,已经开始试水第三性别厕所了。甚至我们去年4月份在青海自驾的时候,还有今年去华山风景区的时候,都见到了跨性别卫生间。而现在我的家乡杭州听说也要建跨性别卫生间了。”

王之遥把她得到的消息发到了群里。对此,群里争论了许久。大家看法不一,有人认为,这是社会对跨性别群体的认同,有人认为,这只会加剧跨性别人群的尴尬,众目睽睽之下,有几个人有勇气走进跨性别卫生间的。不过王之遥依然认为这是件好事情,“不论别人怎么看这个事情,反正我只要遇见这样的卫生间,就会果断走进去。我们不想活得不尴不尬,就首先要自己不卑不亢,新出现的跨性别卫生间,即便不会是性别分歧的结束,那也一定是善意与温暖的开始。”

周末,王之遥花了一个小时化了一个很好看的妆,再开一个半小时的车,就可以到另一座城市,那里有一个她称之为蝴蝶园的咖啡店。每周末,咖啡店的西南角,都是一个独属于药娘们的角落。她们在那面讨论电视剧,分享“小鲜肉”们的八卦。让她们印象深刻的是,老板是一个话不多的中年人,不过每次点单,都会过分郑重地大声问一句:姑娘们,这次打算喝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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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犸新闻·东方今报记者 陈思/文 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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